杜甫七古《寄韩谏议注》读记
杜甫七古《寄韩谏议注》读记
（小河西）
此诗作于杜甫客居夔州（云安或奉节）期间，作年不详。韩谏议注：谏议大夫韩注，事迹不详。【《唐六典》卷8：“门下省。……谏议大夫四人，正五品上。……掌侍从赞相，规谏讽谕。”】或疑韩注为韩休子韩汯之误，无确据。【《旧唐书-韩休传》：“（韩休子）汯，上元中为谏议大夫。”《新唐书-韩休传》：“汯上元中终谏议大夫。”】
寄韩谏议注（杜甫）
今我不乐思岳阳，身欲奋飞病在床。美人娟娟隔秋水，濯足洞庭望八荒。
鸿飞冥冥日月白，青枫叶赤天雨霜。
今我不乐：《蟋蟀》（诗经）：“今我不乐，日月其除。”《善哉行》（魏-曹丕）：“今我不乐，岁月如驰。”
岳阳：《元和郡县图志》卷27：“岳州，巴陵，下。……巴陵县，上。郭下。……洞庭湖，在县西南一里五十步。周回二百六十里。”
美人：贤者；所思慕者。《简兮》（诗经）：“云谁之思，西方美人。彼美人兮，西方之人兮。”郑玄笺：“思周室之贤者。”《兰若生春阳》（汉）：“美人在云端，天路隔无期。”
秋水：《庄子-秋水》：“秋水时至，百川灌河。”《滕王阁序》（唐-王勃）：“落霞与孤鹜齐飞，秋水共长天一色。”
濯足：《渔父》（屈原）：“渔父莞尔而笑，鼓枻而去，歌曰：'沧浪之水清兮，可以濯吾缨，沧浪之水浊兮，可以濯吾足。’”《咏史》（晋-左思）：“振衣千仞冈，濯足万里流。”
八荒：八方。《汉书-项籍传赞》：“并吞八荒之心。”颜师古注：“八荒，八方荒忽极远之地也。”《调张籍》(唐-韩愈)：“我愿生两翅，捕逐出八荒。”
鸿飞冥冥：大雁飞向远空；喻远走避祸。《法言-问明》(汉-扬雄)：“治则见，乱则隐。鸿飞冥冥，弋人何篡(cuàn)焉？”《山居即事》（唐-陆希声）：“五鹿归来惊岳岳，孤鸿飞去入冥冥。”
枫叶赤：《晚出西射堂》（南朝宋-谢灵运）：“晓霜枫叶丹，夕曛岚气阴。”天雨霜：《代白纻曲》（南朝宋-鲍照）：“北风驱雁天雨霜。夜长酒多乐未央。”
【大意】今天心情不好想起岳阳，俺想鼓翼奋飞却卧病在床。秋水那边的您美好高尚，洗足洞庭遥望八方。像鸿雁飞向日月明亮之远天，正好是青枫叶赤天欲降霜。
玉京群帝集北斗，或骑骐驎翳凤凰。芙蓉旌旗烟雾乐，影动倒景摇潇湘。
星宫之君醉琼浆，羽人稀少不在旁。
玉京：天帝所居；帝都。《枕中书》（东晋-葛洪）：“元始天王，在天中心之上，名曰玉京山。山中宫殿，并金玉饰之。”《魏书-释老志》：“道家之原，出于老子。其自言也，先天地生，以资万类，上处玉京，为神王之宗。”《游清都观寻沈道士》（唐-许敬宗）：“纵心驰贝阙，怡神想玉京。”
群帝：道教有五方天帝；群仙。《周五声调曲》（北周-庾信）：“众仙就朝于瑶水，群帝受享于明庭。”《玉台观》（杜甫）：“宫阙通群帝，乾坤到十洲。”
北斗：《晋书-天文志上》：“北斗七星在太微北。……斗为人君之象，号令之主也。”后因以喻帝王。
翳（yì）：用羽毛做的华盖；遮蔽。《说文》：“翳，华盖也。”《广雅》：“翳，障也。”《甘泉赋》（汉-扬雄）:“于是乘舆乃登夫凤凰兮而翳华芝。”李善注引服虔曰:“华芝，华盖也，言以华盖自翳也。”《西京赋》（汉-张衡）：“浮鹢首，翳云芝。”
芙蓉：莲花。芙蓉旌旗：绣以莲花的旗帜。《游仙》（宋-詹琦）：“道逢王子乔，手曳芙蓉旌。”
烟雾乐：音乐飘渺如奏于烟雾之中。烟雾也喻指轻薄的纱罗。《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》（杜甫）：“中堂舞神仙，烟雾蒙玉质。”
倒景：倒影。道家也指天空极高处。《汉书-郊祀志下》卷25：“及言世有仙人，服食不终之药，遥兴轻举，登遐倒景，览观县圃，浮游蓬莱。”注：“在日月之上，反从下照，故其景倒。”《游天台山赋》（晋-孙绰）：“或倒景于重溟，或匿峰于千岭。”
星宫：天宫。《云笈七签》卷24：“北辰星者，众神之本也。凡星各有主掌，皆系于北辰。北辰者，北极不动之星也。其神正坐玄丹宫，名太一君也。”
琼浆：喻美酒。《招魂》（宋玉）：“华酌既陈，有琼浆些。”
羽人：神话中的飞仙；道士。《远游》（屈原）：“仍羽人于丹丘兮，留不死之旧乡。”洪兴祖补注：“羽人，飞仙也。”《卧疾答刘道士》（唐-钱起）：“宝字比仙药，羽人寄柴荆。”
【大意】玉京山的众仙聚集北斗旁，有的骑着麒麟有的翳于凤凰。绣着莲花的旌旗，如烟似雾的乐曲，潇湘之水荡着涟漪，倒影在水中随波摇晃。天宫仙君沉醉于玉露琼浆，仙人稀少况且也不在近旁。
似闻昨者赤松子，恐是汉代韩张良。昔随刘氏定长安，帷幄未改神惨伤。
国家成败吾岂敢？色难腥腐餐风香。
赤松子：上古神仙。《史记-留侯世家》：“愿弃人间事，欲从赤松子游耳。”司马贞索隐引《列仙传》：“神农时雨师也，能入火自烧，昆仑山上随风雨上下也。”
韩张良：《史记-留侯世家》：“留侯张良者，其先韩人也。”“良未尝有战斗功。高帝曰：'运筹策帷帐中，决胜千里外，子房功也。自择齐三万户。”
吾岂敢：《论语-述而》：“子曰：'若圣与仁，则吾岂敢？’”
色难：《论语-为政》：“子夏问孝，子曰：'色难。有事，弟子服其劳；有酒食，先生馔，曾是以为孝乎？’”《汉书-佞幸传-邓通》：”太子入问疾，上使太子齰（zé）痈。太子齰痈而色难之。”（齰：咬。）《神仙传》卷9：“乃命噉（dàn）溷（hùn），溷臭恶非常，中有虫长寸许，长房色难之，公乃叹谢遣之曰：“子不得仙也！”（噉溷：吃粪。）
腥腐：腥臭腐败。《代升天行》（南朝宋-鲍照）：“何时与尔曹，啄腐共吞腥。”注：“啄腐吞腥，谓酒肉之人。”《次韵孔平仲著作见寄》（宋-苏辙）：“要知丹砂异，不受腥腐触。”
餐风：以风为食（常形容超脱尘世的神仙生活）。《庐山慧远法师诔》（刘宋-谢灵运）：“于是众僧云集，勤修净行，同法餐风，栖迟道门。”《莲社高贤传-雷次宗》（晋）：“吾童稚之年，已怀远略。弱冠讬庐山，事释和尚游，餐风二十余载。”
【大意】听说你是以前的神仙赤松子，恐怕更像汉代的韩张良。曾经追随主子定长安，虽仍运筹帷幄却神情悲伤。您说国家成败个人岂能左右，您厌恶世间腥腐之物，愿享受道家餐风饮露之香。
周南留滞古所惜，南极老人应寿昌。美人胡为隔秋水，焉得置之贡玉堂？
周南留滞：《史记-太史公自序》：“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，而太史公留滞周南，不得与从事，故发愤且卒。”后因以为滞留而无建树之典。
南极老人：《晋书-天文志》：“老人一星，在弧南，一曰南极。…见则治平，主寿昌。尝以秋分候之南郊。”《与诸公送陈郎将归衡阳》（唐-李白）：“衡山苍苍入紫冥，下看南极老人星。”
寿昌：长寿昌盛。《晋书-穆帝纪》：“督护戴施获其传国玺，送之，文曰'受天之命，皇帝寿昌’，百僚毕贺。”
焉得：咋能。《古诗十九首》（魏晋）：“所遇无故物，焉得不速老？”
贡：推荐。《后汉书-章帝纪》：“举人贡士。”《与陈给事书》（唐-白居易）：“尝勤苦学文，迨今十年，始获一贡。”
玉堂：宫殿（汉有玉堂署）；借指朝廷。《后汉书-百官志》：“黄门署长、画室署长、玉堂署长各一人。”《汉书-李寻传》：“过随众贤待诏，食太官，衣御府，久污玉堂之署。”颜师古注：“玉堂殿在未央宫。”《进雕赋表》（杜甫）：“令贾马之徒，得排金门，上玉堂者甚众矣。”
【大意】太史公周南留滞自古可惜，您这位南极老人应尽力于国家寿昌。问君为啥还远隔秋水之外？怎么才能将您举荐到朝堂？
【诗意串述】这首诗共22句。首6句写思念韩君。俺躺在病床想起您。您在岳阳像隔着秋水之美人。像渔父濯足沧浪眼望八方。在“青枫叶赤”天欲下霜时，像鸿雁飞到天上。（君在“天雨霜”时“鸿飞冥冥”到天上。隐约交代韩入道背景。）接着6句写天宫而影射人间。天上群仙都是“集北斗”，有骑骐驎有翳凤凰。莲花旌旗飘扬，神仙乐曲鸣响，倒影摇动潇湘。天帝已“醉琼浆”，羽人稀少还不在身旁。（天上群星集北斗。而人间之君醉琼浆。像您这样的“羽人”都上天了。）“似闻”6句写韩君去官入道。人说您像昔日的赤松子，俺觉得您更像汉朝的韩张良。您曾随肃宗收长安，之后虽仍能参与帷幄，却心神悲伤。您知道国家成败个人无能为力。您因厌恶朝中污浊辞职，远赴岳阳“餐风香”。（“腥腐”指啥？宦官排挤？）末4句写期望。“周南留滞”自古可惜，“南极老人”应效力国家盛昌。您这位贤才为啥还要“隔秋水”？怎样才能将您荐于朝堂？诗写得隐晦曲折却格调清新铿锵有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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